論言之韌與民智之存
論言之韌與民智之存
天下之勢,多故而不一,邦國相持,強爭未已。於是言之所能,不可徒以為文辭之飾,當視為民之耳目、知之根本也。夫善守言者,其志不在多聞,而在久通;不在博涉,而在不塞。雖禁令並起、流說交作、官制壞而眾議離,猶能別真偽、通異途,而不失其所據,此其所謂韌也。
是故善守言者,必先為之制,而不徒加其數。制則有備,加則易窮。其所尚者,乃知有所重、道有所分、久而可持也。其最要之備,大略有四:一曰通天下之言,以交四方;二曰承一大文明之言,以異於西土;三曰立其本邦之言,以審近實;四曰取外域之言,而不繫於一強。
夫通天下之言,所以會眾務、行公事也;承大文明之言,所以知異道、察異心,而不為一俗所蔽也;立本邦之言,所以明官府、察民情,而不失其細也;取外域之言,所以參旁證、避一統之偏,而不陷於孤聞也。
依此而言,英吉利之言,為諸國共用,凡理學、轉輸、會盟之事,莫不用之,故為通天下之介。漢人之言,則自成一道,有其文理、有其經略,非西方之說所生也。倭人之言,於其地而用之,能深察制度之運、人情之變,而得其精微。法蘭西之言,則邦域分布而不專,文獻相承而不絕,使節往來而居中;當兵爭之世,其言不易閉,其知不易孤,故取之以為外助。
縮其制而擇法語,不取俄語者,非以俄語為淺,乃權其利害而為之度也。法語之言,旁通多域,互證有餘,而涉之者少有累患;俄語之言,雖深且要,然其用多繫於地,其行易致疑,非特定之人與事,或備言既廣者,未可輕取也。
此制非死法也,乃通理之例也。其旨在此:天下多難之時,不可專恃一言,不可獨附一方,不可盡信一說。一路塞而諸途存,一說亂而眾說備,則知不絕,而心不孤。
故學言者,非為華辭,乃為存知。當上失其令,下失其信,舊說不足守,新議不足憑之際,惟備其言而有其制,然後可以自立其知,而不為世所惑。